湖南岳阳华容县，又名“中国芥菜之乡”。一年前3·15掀起的“土坑酸菜”风浪，至今仍影响着这座小城。

当城际巴士驶上通往华容县城国道，路灯上的芥菜卡通形象，像是在为来访者开道。

“不是华容人喜欢拽，纽约也有订单来。”一曲《华容芥菜》唱响，2月尾，华容芥菜文化节在这里举行。

县人民广场上，无人机在半空盘旋，舞台下挤满旁观演出的人群。多名身着绿白相间长裙的舞蹈演员，手拿芥菜状扇子，翩然起舞，演一出《芥菜之恋》；舞台旁的产物展销区，多名展销企业代表与短视频博主在直播带货。

热闹中，台下一张一年前曾在电视采访中泛起的脸，见到前来打招呼的时代周报记者时，却显得有些窄小。

“谢谢啊。”他略带尴尬地对时代周报记者点了颔首，没有再多语言。

婉拒采访者，正是2022年3·15涉事企业插旗菜业首创人严钦武。身处风暴中央，严钦武显然加倍谨言慎行。

“一年来，公司员工走了一半，老板时常和我们说，都是他的责任，对不住脱离的员工。”插旗菜业资深员工王阳（假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插旗菜业的境况只是华容县的一角。已往一年，随着传统粗放式的土坑（当地称为“土窖”）腌制方式露出于聚光灯之下，从县政府、加工企业、到莳植户，华容芥菜产业遭受着*压力。

一座以芥菜为手刺的县城，在民众的审阅下，按下了产业转型升级的加速键。

1.行业入冬

2月23日，插旗菜业门口行人寥寥，颇为萧条，几名当地人围上来，对时代周报记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华容当地人对媒体曝光至今印象深刻。

2022年央视3·15晚会，曝光了华容县存在的农田土坑腌制酸菜征象。据报道，当地包罗湖南插旗菜业、湖南锦瑞在内的多家食物加工企业，生产所用的酸菜，部门源自周围

农田土坑腌制。报道中当地人脚踩酸菜的画面，让“华容酸菜”成为人们口诛笔伐的工具。

被重点报道的插旗菜业，因在当地着名度高、体量大、且为康师傅等着名企业提供利便面酸菜料包，深陷舆论漩涡。事发后，企业首创人严钦武面临媒体镜头举行了公然致歉；插旗菜业则完全封锁，厂区门口拉起红色横条，厂内部门车间收支口也同样被封。

一年已往，插旗菜业仍未脱节风浪的影响。

“去年3·15之后，公司歇工致改了1个多月。由于报道造成了信托危急，作为公司收入主要泉源的许多大客户订单也流失了。”王阳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插旗菜业官网显示，公司建设有高尺度室内腌制池600个，现代化蔬菜加工生产线4条、装备500余台套。据王阳透露，现在，插旗菜业的腌制池虽然处于满载状态，但产能却只运行了三分之一。

“去年3·15之前，产能基本上是满的、公司谋划状态优越，但去年以来却最先亏损。”王阳说道。

订单锐减、产能空置下，一年来，靠计件制计酬的插旗菜业员工们，靠近一半选择了脱离。

“公司没裁过员，然则订单削减，员工们收入锐减，自然也就散了。”王阳示意。

此外，天眼查显示，今年2月，插旗菜业的两位股东严钦武、谢政熙，已出质该公司100%股权共1200万元。

插旗菜业只是事宜后华容县芥菜产业的缩影。

2022年3·15后一周，岳阳市华容县、君山区的4名公职职员因食物平安羁系不力而受到停职或免职处分；涉事企业的相关职员则由地方团结执法组控制；华容县全县的芥菜加工相关企业均已停产整理；统一时期，多个零售平台的老坛酸菜相关商品也被下架。

“3·15之后几个月，行业简直遭受溺死之灾。外地市场一看到华容生产的酸菜产物，立马下架。”在华容从事食物加工行业多年的廖峰（假名）对时代周报记者形貌道。

来自市场的寒意，传导到身处一线的加工企业与莳植户身上。

“2022年，我们公司的销量环比削减了三分之一。”同日，湖南启齿爽食物有限公司（下称“启齿爽”）副总司理方忠良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道。与插旗菜业一样，启齿爽是华容县当地着名食物加工企业。据方忠良透露，住手2022年，启齿爽芥菜类产物年产值约为1.2亿元。

当加工企业迎来退单潮，芥菜莳植户的收入也受袭击。

“去年3·15时，我手下200多亩地的芥菜才刚下完土窖。一看新闻，心情简直没法形容。”插旗镇莳植大户杨金海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道。风浪前，当地经土窖腌制初加工的腌菜，收购价高达1000元/吨。风浪后，当地腌菜收购价则大跳水，一度下滑至600元/吨。

由于当地莳植户一样平常接纳高盐分腌制鲜芥菜，腌菜保质期可达2年。因此，当腌菜收购价直线下跌后，包罗杨金海在内的当地莳植户，基本选择了不起窖——宁愿损失昔时收入，也不愿赔本。

只管已实时止损，但行业转变却也对菜农心态带来不小袭击。

“事情发生后，菜农也没信心，都不敢种菜。”同日，一名华容县当地人对时代周报记者示意。

2.芥菜产业重生

只管风浪带来阵痛，但华容县却难以割舍掉芥菜产业。

位于洞庭湖畔的华容县，是天下*的芥菜生产集中区。凭证2022年12月华容县扶贫办宣布的一组数据，当地有13万人从事芥菜的生产和加工销售，芥菜年鲜产量100万吨，总产值近80亿元。

而凭证《华容县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生长统计公报》，住手2021年终，华容县常住人口55.27万人，整年区域生产总值394.6亿元。也就是说，芥菜产业孝顺了华容县靠近四分之一的就业岗位与五分之一的产值。

支持起产业孝顺的，正是由当地几十年来习用的土窖腌制模式。

上世纪80年月，在推行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的浪潮下，华容县插旗镇莲湖村村干部注意到了芥菜初加工后的溢价空间，遂在当地鼎力推行规模化莳植芥菜。由于此前当地农民莳植芥菜一样平常自给自足，腌制芥菜也是接纳坛子和水缸，因此，实现了规模化莳植后，若何在短时间内储存和加工几万甚至上万斤新鲜芥菜，成为了难题。

到了上世纪90年月，当地农户探索出在芥菜田旁就地挖土窖、铺厚白膜、撒盐并铺上土壤举行腌制的方式。就地腌制节约了大量成本，土窖腌制也逐渐成为当地普遍使用的初加工方式。在此基础上，华容县的芥菜加工企业，逐步生长起来。

在外人眼中，土窖腌制方式粗放简陋、卫生堪忧。但对于当地农户来说，土窖腌菜，收益却颇为可观。

华容县芥菜亩平均产量在5吨，每亩地可生产腌菜约7000斤，小农户家里一样平常拥有2～3亩地。2022年3·15时，芥菜鲜菜收购价最高在420元/吨，腌菜的收购价则达1000元/吨（即5毛/斤）。以3亩地的产量算，一个小农户种一季芥菜，通过出售鲜菜，收入为约6000元，而出售腌菜，收入则在约1万元。

《华容县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生长统计公报》显示，2021年，华容县农村住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5331元。也就是说，通过出售腌菜，华容县农户可以获得靠近半年的收入。据杨金海透露，像他这样的莳植大户，年收入在约50万元，刨去雇佣人工等成本，净利润则在20~30万元。

芥菜行业受重创，除了整改措施以外，华容县出台了一系列帮扶措施。

据媒体报道，土坑酸菜事宜后，插旗菜业及相关责任人因土坑酸菜事宜共被处罚548.8万，在缴清罚款及验收及格后，于2022年4月下旬最先恢复生产。天眼查显示，2022年4月、5月，另外4家涉事企业也已被处罚，处罚措施包罗罚款、吊销允许证、五年内限制认真人的食物生产谋划从业资格等。住手现在，5家“土坑酸菜”涉事企业及责任人累计被罚款超990万元。

2022年5月，华容县政府陆续宣布《关于加速华容芥菜产业高质量生长的意见》、《华容芥菜质料尺度腌制池建设三年实行方案（2022—2024年）》、《华容县酸菜“土窖”专项整治事情方案》等相关文件。

上述文件内容主要包罗：对已完成腌制的土窖，落实“四对一”羁系责任，并做到起菜一窖、填平一窖，至2024年9月尾前周全规范回填，不允许新增土窖；以加工企业、新型谋划主体、国有企业为主体，新建尺度腌制池，到2024年终，周全实现商品化腌制菜尺度化腌制，并对2022年、2023年、2024年建设的尺度腌制池划分按400元/立方米、300元/立方米、200元/立方米尺度予以津贴。此外，还支持芥菜莳植保险、支持企业融资贴息等。

2022年，华容县还鼎力推广芥菜集中育苗，基地面积达3815亩，可移栽大田约7万亩。面临连续旱情，政府则接纳相关措施，为当地芥菜莳植提供浇灌用水，确保芥菜产量。

风浪一年来，“华容芥菜已经重新出发”，是当地向外界转达的信号。

华容芥菜文化节上，华容县委书记陶伟军在致辞环节中，专门用“浴火重生”，表达了对芥菜腌制环节卫生问题的反省，以及一年来产业升级的情形先容。同时，文化节还设著名为《食物平安 华容宣言》节目。多名食物磨练事情职员面临众人举行了宣誓：“我们答应，磨练检测认真做，一点问题不放过。”

3.阵痛中升级

又到了早春芥菜收割季，今年华容县的芥菜初加工历程，与往年有显著改变。

2月24日，华容县三封寺镇泰和村的芥菜腌制池基地内，大货车上聚积如山的鲜芥菜，正被逐一放置至尺度化腌制池内举行初加工。这里刚启用不久的众多钢筋混凝土结构腌制池整齐排列，内壁上的黄色环保食用防水涂层和上方遍布的监控装备则显得格外醒目。

“以前，许多农户都是自种自腌，土窖腌制的环节也得不到羁系。现在，通过统一建设腌制池，农户莳植的芥菜，将获得集中腌制。”同日，华容县三封寺镇党委书记全金龙对时代周报记者先容道。

据全金龙透露，三封寺镇在四个区域内共新建成216口尺度化集中腌制池，腌制盐度严酷根据8%～14%的尺度，整个腌制流程将受外联监控平台的羁系。而为了保障农民的利益，华容县已将鲜菜收购珍爱价从已往的350～420元/吨，提高至500～580元/吨。

凭证华容县宣布的数据，当前全县32家芥菜加工企业退出、吞并、重组至26家；全县土窖共8863口，现在已回填6734口，剩余的2129口因窖内存菜尚未起窖，设计今年起菜时所有回填到位；当地拟三年内新建尺度腌制池30万方，现在已开工28万方，春季可投入使用24万方。此外，华容县力争到2024年全县芥菜产业总产值突破100亿元。

只管蓝图美妙，但在产业升级的宏观设计下，华容县的莳植户与加工企业压力不小。

2022年，杨金海逆势拓张，通过土地流转将土地规模扩充至500余亩，还建设了22口腌制池。杨金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自己是全县*个响应政府号建设腌制池的，事实像他这样的大户，“不种芥菜，也没法种其他器械。”腌制池的成本，跨越300万元，杨金海则贷款了140万元。

只管政府的津贴款已经到账了30万元，但伟大的投入与还未到来的好光景，仍让杨金海感应忐忑。“一年四序，都在纠结，不知道这一步走对没有。事实，这么多亩地，我人工和盐的成本也不低。最近收割季，我请了70个工人，一天就要花上1.3万元。”

同样的问题，启齿爽这家企业也需面临。

方忠良告诉时代周报记者，风浪后，启齿爽公司为了提升产物品质，花费近5000万元新增了腌制池与老坛发酵车间，一次性投入大笔资金用于硬件建设也给公司资金周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人才欠缺也是加工企业升级眼前的难题。

方忠良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现在公司手艺与治理人才存在缺口，但招人却有难题：“工业园区配套设施有限，不太好吸引年轻人。” 为解决这一问题，启齿爽与高校建设了校企互助基地，而且在起劲高薪招聘成熟的企业人才。

对于部门下层农户而言，产业升级这笔账，现在仍然不够划算。

“耐久以来，腌菜的溢价率都远高于鲜菜。只管现在政府在集中腌制的同时，也提高了鲜菜收购价保障农户利益，但部门农户难免会以为腌菜能卖更高价钱。因此，他们照样会想用土窖腌菜。”廖峰剖析道。

“最近一段时间，村干部、市场羁系职员真的忙得团团转，得挨家挨户去做事情，劝阻还想用土窖腌菜的农户。”廖峰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此外，对于加工行业人士来说，集中举行尺度化腌制所带来的建池、运输、治理、人工等成本，未来还将进一步体现在产业链下游。

凭证一份华容县提供的数据，2022年3·15前，尺度化腌制酸菜基本为企业自用，纰谬外销售。现在尺度化腌制酸菜的均价则为1500元/吨。

“尺度化腌菜的收购价高于已往的土窖腌菜，这是否会提高企业后续的谋划成本？若是日后谋划成本体现在产物价钱上，那华容的酸菜，在市场上还会有优势吗？”廖峰表达了自己的挂念。

风浪一年，华容芥菜产业升级，刚写下了一个开头。